LV253 病房裡的故事7 殘破的親情

這次病房裡的故事，選自唐貞綾醫師的《昏迷指數三分》，也許很難想像，類似的故事在病房一段時間就會看到一次。我自己就看到好幾個案例，包括故事裡的角色，很奇怪，大部分都是父子。一開始會覺得兒子怎麼這麼不孝，但是探究原因後，如果是我，或許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。到底是怎麼樣的故事呢？讓我們來看看。

阿華伯，是這個故事的病人，他因為週末時劇烈腹痛前來就診。結果是腸缺血的敗血性休克，一般到休克就是整個狀況很差，所以他剛做完檢查就陷入昏迷。送他來的是他的同居人，暗示了他已經離婚要不然就是沒結婚，當同居人聽完解釋，簽了手術同意書和辦理加護病房的手續，她跟醫護人員說她回家整理個東西。結果，一去不復返。怎麼聯絡都找不到人，因為她留的資料全部都是假的。

由於手術後，阿華伯的狀況還是不好，需要升壓劑維持血壓，還惡化到要緊急洗腎。但是本人昏迷，同居人不見，誰來決定後續治療？於是拜託社工去查，查到他有個前妻，只是已經過世，但有個兒子。當聯絡到這個兒子時，他卻異常冷漠，還說不認識阿華伯，直到聽到是從社政系統被聯絡到，賴也賴不掉，就改說他們早已斷絕聯絡，阿華伯的事情和他沒有關係。直到社工千拜託萬拜託，動之以情，他總算願意來一趟。但是他說他只能晚上來，因為白天要上班。這時作者就不能理解了，爸爸病重，身為兒子請假這麼困難嗎？唐醫師聽了很生氣，我想很多年輕醫師應該也會有一樣的反應。但社工說，可能阿華伯以前做的事情，太傷這個兒子的心了。

原來，阿華伯年輕時，和太太美花白手起家打下一片江山，也就是賺了不少錢，兒子柏凱也在這時出生。就像我們在社會新聞，電視劇常看到的，阿華伯應酬開始多了起來，迷上了酒店的女人，還開始玩六合彩。結果被太太發現，阿華伯就想順著這個機會離婚。哪知道，太太硬是不離婚，結果兒子柏凱從小就在父母吵架中度過，他還看過爸爸掐媽媽脖子，壓頭浸到水裡。太太美花不簽字的結果，就是阿華伯和小三捲款潛逃，公司倒閉，債務都在太太身上。結果，債務還不出，支票跳票，媽媽美花入獄了。兒子柏凱托給婆婆照顧，但是，婆婆把兒子逃跑的氣都出在孫子柏凱身上，霸凌、言語羞辱樣樣來。聽到這裡，也只有到這個年紀，我才會覺得這些其實是會發生的。

當美花出獄後，發現這一切，毅然決然帶著兒子離開。但是生活不易，直到在一些姊妹幫助之下，賣小吃，又做家庭代工、縫紉賺錢，直到兒子長大，爭氣做到高階主管的位置，卻積勞成疾過世了。這中間，阿華伯不只一次回來找過他們，但是總是落魄時出現，很像浪子回頭，卻在穩定後又開始在外面拈花惹草，再把能拿的錢全部拿走。柏凱不只一次勸媽媽離婚，但傳統女性就是如此，她直到快要過世才決定放手。媽媽一過世，柏凱終於去完成想做的事，就是改姓，從此徹底跟那個父親脫離關係。

當柏凱現身時，雖然臉很臭，但是願意來已經很好了。在聽完作者解釋後，他只平靜的說，要做什麼處置，他全部同意，同意書全部拿來簽。唐醫師非常驚訝，對柏凱說，要不要考慮一下，病人已經快八十歲，而且狀況這麼糟，做那些治療不一定存活，而且就算活下來，也要長期洗腎，要不要簽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同意書，讓他好走呢？接下來這一段，作者寫的很傳神，我在podcast就照原書唸了，反正就是救到底讓他不得好死。最後，柏凱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，說到他不會讓醫護人員難做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，死了打那支電話號碼，那是葬儀社的電話。

就在作者和醫療團隊做了一切的醫療處置，阿華伯還是過世了。死前他的手腳因為用太多升壓劑壞死，腎臟衰竭變成身體浮腫，還流出組織液。在醫院，每當急救後，病人的家人看到病人時，總是流淚，因為和他們平常的印象都不一樣，身上一堆管子，身體浮腫，任誰看了都難過。因為在法律上，做醫療決策以親人為主，因為他們是病人最親的人。在這個故事裡，就算沒找到兒子，作者還是要救到最後一刻，因為是法律規定的。但故事來到這樣的結局，讓作者不禁疑惑，她是不是變成復仇的工具？是對還是錯？

大家覺得呢？以醫師角度而言，當初我遇到好幾次類似的情形，倒是沒想那麼多。一方面年輕，一方面每天累的跟什麼一樣，根本沒有那麼多心思去想那些，只想把工作做完。以家屬角度，如果你是柏凱，你是會人死為大，就算過去那麼多恩恩怨怨，就讓爸爸好走吧。還是會和書中一樣，救到最後一刻，讓他不得好死呢？我想，只有身在其中，才知道那種心情。很少人是十全十美的，但我相信故事裡的阿華伯，對家庭是全惡的，他不養小孩，利用家庭，也因此他換不到真心對他的人，同居人看情況不對就離開了，兒子更是讓他在生命最後一程痛苦的死去。我的心得是，人是互相的，還是對家人好一點，不然最後那一刻，都要離開人世了，還要受到那種苦，得不償失。